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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錄於2015緹亞吧《GRAY HEART》合誌

#04

 

當亞連從浴室裡出來回到臥房的第一個動作,便是拿起毛巾抽打懶洋洋躺在床上玩牌的帝奇.米克。柔軟的毛巾毫無殺傷力,只在男人襯衫上留下濕漉漉的印痕。

 

「過去一點。」亞連站在床邊說。這是一張單人床,帝奇這麼大剌剌躺著,無疑佔據整張床的位置了,他需要一點位置。

 

「是是是,少年。」被毛巾抽打的帝奇並沒有生氣,他立刻挪動身體讓開位置。

 

大概是連起身都嫌懶,帝奇用的是直接翻身的方法,幾張來不及收拾的撲克牌就這麼被他壓在身下。薄薄的紙張自然承受不住男人的重壓,立刻多了許多摺痕,看不慣別人這樣對待紙牌,亞連出聲提醒,對於玩牌的人而言撲克牌就如同愛人一樣重要。

 

「你壓到牌了。」亞連伸手拽出壓在男人身下的一截紙牌,抽出來的JOKER皺巴巴的,笑臉也有些歪斜。挪動視線,紙牌之後的男人表情一如往常,完全看不出一絲心疼。

 

「不心疼嗎?」眉頭微微皺起,亞連將撫平的紙牌丟還給帝奇。記得帝奇時常把玩這副牌,對他應該也很重要才對。

 

亞連沒想到自己得到的卻是男人聳聳肩的答案。

 

帝奇將紙牌一張一張拾起放入掌心。

 

「不會。不過是一副隨處可見的牌,買就有了。」雖然是花錢買的,但是幾塊錢的價格他還看不在眼裡,「倒是我送少年你的那一副比這個還要有價值多了。」他一改方才的語氣。

 

「怎麼說?」亞連看著帝奇將整疊撲克牌凹來折去,試圖把它們壓得平整一些。多了折角的紙牌堆疊起來有隨時倒塌的危險。

 

「純手作,全世界獨一無二。」一邊跟紙牌奮戰帝奇一邊說。想到那副撲克牌帝奇就覺得自豪,他可是特別去學了要怎麼做副好牌,「少年你還帶在身上嗎?」

 

知道亞連都貼身收著,帝奇那句話不過是隨口一問。

 

但是少年回答他的卻是異常的沉默,察覺不對的帝奇從牌堆裡抬起頭來,看見亞連那副坐立不安的模樣帝奇當下心裡就有底了。果不其然當亞連一開口,他的答案應證帝奇的猜想。

 

「……如果我說在教團呢?」亞連小心翼翼地開口,害怕跟帝奇有視線上的接觸他乾脆看向別處。銀灰色眼睛凝視著房間壁紙,好像那單調難看的壁紙突然有了新奇的變化引起他的興趣。

 

得知那副牌的價值超乎自己想像,一股罪惡感縈繞在亞連內心。雖然把那副牌遺留在教團裡不是他的本意,但某種意義上確實也算是他弄丟的。

 

「或許有在喬尼那裏也不一定,在離開教團之前他去過保管室。但是我不能肯定……」說到後面亞連的聲音越來越弱,聽起來有點心虛。

 

就算原先有氣,當帝奇瞧見亞連那一副拉攏著耳朵、可憐小動物的模樣也發難不起來,更何況他對於亞連搞丟紙牌這件事一點責難的意思也沒有。

 

「沒關係的少年,我可以再做一副出來。」伸手拍了拍少年低垂的腦袋,帝奇安慰的說。只不過是副牌而已,再做就有了。他用力揉了揉少年柔軟的髮絲。

 

經過男人這麼一折騰,亞連雪白的頭髮毛躁又蓬亂。受不了男人粗魯的力道,亞連伸手捉住帝奇的手腕想要扯開,卻沒想到對方反而攻向另一個位置。亞連克制不住生理的反應,伸出的手在空中胡亂抓著。他急促而又破碎的聲音讓男人得意地瞇起雙眼。

 

「呦,沒想到少年怕癢呢。」漲紅的面容、扭動的身軀,少年的反應無疑激起男人的肆虐心。帝奇增強雙手的力道,直到淚水從少年的眼眶裡滑落。

 

「夠、夠了吧──」說話上氣不接下氣,筋疲力竭的亞連已經分辨不清楚到底腹部還是肺部在抽痛。放棄掙扎的他乾脆癱軟在床墊上不顧加害者的虎視眈眈。

 

淚水在眼角閃爍,濕潤的視野裡男人的面孔模糊一片。亞連沒有看見帝奇臉上露出的壞笑。

 

「投降了吧少年。」別說嘴角上揚的弧度,男人深色的雙眼也因為笑意而閃閃發亮。

 

深怕帝奇再來一輪攻勢,亞連趕緊投降,「我投降,我投降。」只差沒高舉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但是一頭凌亂的頭髮、漲得通紅的臉孔還有不斷喘息的反應,也與狼狽投降相去不遠了。

 

「這樣才乖嘛少年。」原本想捏少年臉頰的帝奇突然改變主意。雖然捏少年的臉的想法非常誘人,但是他不想在睡前跟少年大打出手。所以他決定用另外一種方法來欺負少年。

 

帝奇拉起被子蓋在兩人身上,並且在亞連反應之前關掉燈光。

 

「好孩子就該早點睡。」他說。

 

×

 

帝奇陷入沉眠的時間很短,一陣嗚噎聲吵醒了他。他睜開眼,尚未適應黑暗的眼睛在漆黑的房間裡只能瞧見模糊的輪廓。一般人在暗夜裡聽見低聲啜泣都會感到害怕,但帝奇沒有,因為那一聲聲令聞者不捨的嗚咽聲來自於睡在自己身邊的少年。

 

從自己與少年同房的那一天開始,帝奇就發現少年在睡夢之中總是不太安穩。一開始情況並不怎麼明顯,少年頂多是翻來覆去,不過隨著時間過去,少年的不安逐漸轉為恐懼。少年身陷於夢境之中不斷掙扎,獨自對抗內心深處的黑暗。

 

與執掌夢的蘿特不一樣,他無法得知少年的夢魘為何,只能透過少年的夢囈之中拼湊一些消息。因為自己的緣故而被製成AKUMA的養父還有生死不明的克勞斯.馬利安,少年破碎不堪的囈語總是呼喚那兩人的名字。

 

少年哭喊、啜泣,像個溺水的人試圖捉住浮木一般不斷揮舞雙手。但那些只是最輕微的症狀,真正讓帝奇感到憂心的是──他會無意識的傷害自己。

 

伸手捉住亞連傷害自己的雙手,帝奇用自己的身體作為保護他的護盾。就算肉體遭受到怎樣的衝擊,擁抱的力道也沒有絲毫的減弱。

 

「噓──我在這裡,在這裡。我哪裡都不會去。」帝奇不斷地在亞連耳邊重複這句話,一次又一次。在夢境之中某個人正離少年遠去,他所做的就是在少年耳邊安撫少年。

 

帝奇緊緊地抱住亞連,一直保持這個姿勢直到亞連從可怕的夢魘之中掙脫而出。只是今次經歷惡夢的少年不同於平常因為過度疲倦而沉沉睡去,他反而有逐漸清醒的跡象。少年抓住自己手臂的力道逐漸增加。

 

一聲低低的呻吟從少年嘴裡發出。

 

「帝奇你怎麼……」吃力的睜開雙眼,躍入迷濛視線之間的是帝奇那張極為貼近的英俊臉龐。亞連微微發愣,不只是因為雙眼無法對焦的,也是困惑為什麼男人要用這個姿態接近自己。

 

「少年,你做惡夢了。」

 

逆光的身影看不清男人的面目,亞連只感覺到帶著溫度的指尖觸碰自己。人體的溫度非常溫暖,再加上對方像是對待易脆物品小心翼翼的力道,亞連一度留戀在這溫柔的觸碰之中,一直到男人的指尖來到自己的額頭。

 

他輕輕地撥開自己額前的頭髮。

 

亞連這時才發覺原來自己早已滿頭大汗,身體難受是來自於頭髮貼上濕漉的肌膚所造成的。

 

「我……」

 

突然停頓是因為男人狼狽的模樣。雖然室內的光線不是很充足,但是在兩人貼近的距離之下,亞連還是看見男人身上的傷痕──是抓痕。在臉上、脖子上,在裸露的肌膚之上,沒有衣物遮蔽的部分全都有著斑斑的血痕,甚至還有一些紫黑的瘀青。

 

亞連突然頓悟為什麼這些天男人總是睡得這麼晚,臉上的倦意也沒有因為長時間的休息而有所改善。不是因為十四號,而是困在夢魘之中朝他攻擊的自己。都是自己。想到這些天他為自己所做的,一陣酸楚的感覺就湧上鼻腔。

 

「其實你不用這麼做……」亞連的聲音嘶啞,還帶著鼻音。

 

就算看不見亞連的表情,帝奇也能想像少年現在的狀況肯定糟得一塌糊塗。顧慮到少年可能不想讓人看見自己悽慘的模樣,帝奇躺回原來位置不再直視對方。

 

「就放著你在半夜尖叫嗎?那我就不用睡了。」

 

被人從身後擁抱,亞連看不見帝奇臉上的表情,但是他聽得出男人話裡所帶的挖苦。身體的冰冷因為男人的體溫而融化,發覺自己在發抖,亞連吸了一口長長的氣。

 

「你可以把我叫醒。」聲音還聽得出一絲顫抖。

 

「我試過了,但是你被噩夢給絆住了。」

 

帝奇壓低的聲調既輕柔又安撫人心,讓亞連連想起年幼做惡夢的時候瑪那也曾這麼抱著自己。他說亞連我在這啊,不要哭。不要哭。然後擁著自己的懷抱就會輕輕的搖晃,寬大的掌心也會安撫地拍著自己的背。

 

他方才似乎夢見了瑪那……

 

跟隨時間模糊的記憶再怎麼追憶,依舊模糊一片。掙脫帝奇的懷抱,亞連轉過身面向對方。

 

「你的臉。」伸出的手又臨時收回。他怕痛疼了帝奇。

 

「不要緊。」帝奇一點也不在意亞連在自己身上造成的傷害。傷口雖然有些刺痛但是無礙,普通的創傷在諾亞身上痊癒的非常快速。

 

「睡吧。」帝奇輕輕地說,拍了拍亞連那顆雪白的腦袋。

 

但是少年仍舊執拗的看著自己。帝奇注意到那雙原本美麗的銀灰色眼睛變得又紅又腫,那讓他微微皺起眉頭。

 

「睡吧。」他又說了一次,這一次帝奇緩緩地轉過身背對亞連。他想少年在經歷一場惡夢之後應該需要一點私人的空間。

 

房間裡靜謐無聲,有好長一段時間耳邊聽見的只有雙方呼吸的聲音,還有衣料磨擦的窸窣聲。就當帝奇認為他們將會保持沉默直到雙方睡著為止,耳邊卻傳來一句悶悶的細語。估計少年是埋在被子裡說出這麼一句話。

 

謝謝還有對不起。

 

背靠著背,帝奇望著牆壁上那片投射進來的月光,外頭狂風呼嘯,黑色枝椏隨著冷冽寒風搖曳,但他不覺得寒冷,在他的背後還有另外一人的體溫。帝奇感受著背後傳遞而來的溫暖溫度然後緩緩閉上雙眼。

 

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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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荊棘玫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