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絲與皮革

■收錄於2015緹亞吧《GRAY HEART》合誌。

#05

「你把他帶來了？」

分離的時刻終將來臨。

看著站在門前的衛茲理，帝奇有一瞬間希望他看到的並不是智之諾亞，而是旅館服務生。任何一個人都好，只要不是他。然而逃避的想法不過是欺騙自己而已，更改不了事實。

「就在箱的後面，我可不想聽見任何一個人類的尖叫。」衛茲理對帝奇說。

一早踏出房門口卻看見一名長相奇特的非人類站在旅館走道上，多數的人類都會發出歇斯底里地尖叫。而人類的尖叫正是諾亞們不希望的。一方面噪音惱人，另一方面則是會引起不必要的騷動。

對於衛茲理的顧慮，帝奇點點頭表示認同。

「怎麼，你改變心意了嗎？」

衛茲理一句突如其來的發言讓帝奇有些吃驚，他錯愕的看向衛茲理。魔眼嘴角啣著笑意，一副感興致的模樣。快樂難得的吃驚模樣確實娛樂了他。

「難道不是嗎，我以為你擋在門口是不想讓我們進去。」不待帝奇開口衛茲理接著說。

拉上嘴巴的拉鍊再加上鎖頭這一招對魔眼沒有用，更何況快樂總把思緒展現在臉上。老毛病依舊是老毛病，改不過來。

「沒有，只是認為你不應該挑這個時間過來。」帝奇回答，語氣聽得出疲憊。

透過AKUMA的傳訊帝奇知道今天衛茲理要來，卻沒想到他會挑這麼早的時間。現在不過早上八點，多數的人類還沉浸在夢境之中。

衛茲理深深看了帝奇一眼，挑起一邊眉毛，「那還真是不好意思，打擾到你的睡覺時間。」某幾個音節特別加重，眼底的笑意也更加明顯。他看見男人肩頸上的痕跡，鬆開的領口是遮掩不住那一條又一條抓痕。

明白智之諾亞誤會甚麼了，這下換帝奇挑起眉毛，「沒想到你也會開玩笑呢，衛茲理。我以為魔眼都是非常老成的傢伙。」

「哎，別因為我說了一句就生氣啊快樂。若不是你對亞連的心意我也不會這樣聯想。」完全沒預料快樂會生氣，衛茲理解釋說，「所以說那傷痕是十四號的關係？」若不是亞連．沃克那另一個人選就只有第十四號了。

快樂的諾亞沒有正面回答，只說出部分的事實，「少了Apocryphos的干擾，第十四號醒來過幾次。」他說的不是謊言，只是認為沒必要讓衛茲理知道亞連做惡夢的事情。

「哦──所以大打出手了？」

「沒錯。」比起少年，第十四號對諾亞更不留情面。每當第十四號壓制住少年的意識取得身體的控制權，他做的事情第一件便是攻擊自己。

聽帝奇訴說第十四號的反應，衛茲理一點也不驚訝。就算經歷三十五年的時間沉澱，第十四號再見到諾亞態度也不會有多大的改善。這一點從他在千年公面前現身表現的態度就可知道。

「是嗎，那還真是辛苦你了。」既然快樂已經轉生失去上一代的記憶，衛茲理也不願透漏太多消息給帝奇知道，他選擇結束這個話題。

「那麼你是不是應該……」

在衛茲里比出讓路的手勢之前帝奇已經先從門口處退開。跟隨快樂的腳步，智之諾亞進到房間裡面。

逆光之中衛茲理看見亞連．沃克站在大片的玻璃窗前，雪白的頭髮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輝。半瞇著眼，與頭髮同樣淡色的長睫毛掩蓋他的目光，嘴角啣著一抹淺淺的微笑。

似曾相似的情景讓衛茲理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這一幕跟斑駁的記憶重疊，曾經那個人也站在陽光灑落的窗台邊對著大家笑──那是遙遠之前的事情了。

不同於衛茲里的反應，帝奇對於亞連的清醒感到意外。

帝奇的語氣裡透露一絲詫異，「少年你醒了啊。」原以為少年需要睡晚一點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他清醒的模樣。

沒有回應帝奇的問話，亞連的眼神落在男人的後方。臉上流露出的感情消逝不見。沒有招呼、沒有寒暄，亞連跳過帝奇朝向他身後的人說了一句話，語氣冰冷宛如冬日寒冰。

「智之諾亞。」

衛茲里沒有因為酷寒如冰的語氣而退卻，他反倒撐起一臉笑容。

「亞連．沃克，不用太感謝我。」

隨著響指聲落，房間的木板牆面變得像是一池黑色水窪，先是一隻腳再來是整個身體，某個令常人悚慄的漆黑身影穿過牆面。雖然變化十分輕微，帝奇和衛茲里還是察覺到亞連情緒變化。他的背部線條在守化縷完全出現的那一刻變得緊繃。

沒有血肉的灰色骷髏敲響牙齒發出聲音。「守化縷，在此為諾亞服務。」彎腰、擺手，守化縷展現無可挑剔的禮儀。

帝奇發出一聲亞連無法分辨的單音朝衛茲里說，「沒想到你把他帶來了。」聽起來致敬的意味濃厚。

「你以為我是誰呢快樂。」衛茲里擺擺手，不改魔眼驕傲的本色。「讓他看看你們的情況吧。雖然已經和他解釋過了，不過先看看也好。」

就跟上次來的情況一樣，衛茲里不用主人的招呼坐上長椅。只是這次智之諾亞打算做一名旁觀者，他要快樂和亞連．沃克將自己的視線從他身上挪開，「你們應該還有事情要忙吧。看著我也不能解決問題。」

衛茲里說得沒錯，要替他們解開手銬的並不是他。帝奇聳聳肩回過頭去，亞連也是。沒有那道刺人的視線，衛茲里鬆了一口氣。到底哪個是第十四號哪個是亞連．沃克，魔眼也越來越難分辨。

穿著墨色大衣的骷髏安靜地站在原地等待諾亞的召喚。帝奇抬起手好讓守化縷能夠看得仔細，「你看看吧。」

漆黑的骷髏駝著身體端詳。

「不是甚麼難事，很快就可以解決。」守化縷表示。沒有眼珠的黑色眼窩在那一刻與亞連對上視線。

跟AKUMA一樣，守化縷曾經是名人類，是經過魔術的改造才變成那樣。回憶起教團內發生的慘案，想起喬尼悲傷的臉孔，亞連握緊拳頭，他勉強自己在此時此刻別過臉去。許多科學班的夥伴被改造成守化縷，有些人被千年伯爵給帶走，來不及離開的則成為細沙。托普，就是在大家的面前化為塵土。

察覺亞連緊繃的情緒，帝奇放揉了聲音安撫，「少年，別這麼僵硬，除了解開手銬他不會對你做任何事。」

原本想要搭在少年肩上的手在最後一刻收回。快樂的所有動作待在一旁的衛茲里全部看在眼底。他全程注目卻甚麼話也沒說，保持原有的沉默。

「把你們的手伸出來吧。」

遵照守化縷的指示，帝奇和亞連伸出自己的手。沒有多做解釋，守化縷立即伸手觸碰他們兩人的手腕。當守化縷細長如蜘蛛的手指覆蓋在自己的手腕之上，亞連只覺得冰涼的冷度輻射而出，穿透他的皮膚、穿透血肉，感覺就像一把刀子擱在手腕之上。

介於朗讀與吟唱之間的節奏，守化縷唱誦一連串他聽不懂的語言。低垂著眼注視手腕上的金屬手銬，亞連一邊聆聽那些他熟悉卻無法理解的語言。魔術的語言對亞連而言並不陌生，因為在他的身邊也曾經有過會施展魔術的人存在。

就是他的師傅，黑教團的元帥克勞斯．馬利安。

師傅在施展術的時候也會像守化縷那般唸出咒文，搭配繁複的手勢。亞連看過師傅施展術的次數不下百次，最熟稔的莫過於召喚聖母之柩的咒文，在跑路需要瑪莉亞時師傅總會唸上一段。亞連一直有那個機會，卻從未想過弄清楚術的語言。

火紅的頭髮，囂張的笑容，與師傅相處的記憶躍上腦海。隨著回憶的倒轉，亞連的視線開始漫無目的的游移，一直到他的視線和另一個人對上。棕色的，卻讓人有種甘願沉溺其中的雙眼。帝奇．米克的眼睛，不論是白的他還是黑的他，不論是瞳孔變換成哪種顏色，他的眼睛就是擁有這種魅力。

無法習慣帝奇．米克專注的眼神，亞連闔上雙眼。亞連知道他與帝奇視線的交集不是剛好也不是偶然。打從一開始，他的視線便一直在自己的身上。

已經有好幾次，他都用同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再度睜開雙眼，亞連不再逃避帝奇．米克對於自己的視線。銀灰色的眼瞳直視男人那雙棕色眼睛，深入眼底。

「結束。」

守化縷沙啞的嗓音拉回他們的視線，正好趕上解除咒語的最後一個步驟。原本站在身側的守化縷退後一步讓出空間，他比了一個繁複手勢，隱藏在手銬裡的咒文像是點燃的煙花，浮現、然後炸開，在空中灑落細碎的光亮後消失。

除去了咒語的效果，現在這副手銬就只是個品味低俗的廉價手圈，勉強的套在他們的手腕上，只要一個輕輕使力便能完全解開。

他們各自動手。銬住他們一個禮拜的手銬鏗然墜地。少了沉重的枷鎖手腕確實輕鬆很多，但取而代之卻是漂浮的空虛感。帝奇的目光停留在地上的手銬，手指不由自主地觸碰手腕上殘留的印痕。他發覺到少年也有同樣的動作，但這不代表少年跟他擁有相同的想法。

「所以呢少年，你要離開了嗎？」帝奇下意識的吐露這句話。他聽見自己這麼說。

「沒錯。」亞連抬頭，用他那雙銀灰色的眼睛凝視眼前的男人，那個跟他銬在一起幾乎一週的諾亞。他的表情如同無波的水面一樣平靜。「雖然很奇怪，但是我必須要謝謝你，帝奇．米克。」

一句不客氣，如此簡單的禮貌性回答帝奇卻沒辦法說出。在這一週內他們確實互有好感，可以待在同一間臥房裡共同生活，在同張桌子上進食、共用一張床舖、拿著對方的生活習慣相互調侃，雖然有幾次不小心擦槍走火真的動起手來，但那都是無傷大雅的小打小鬧。一個驅魔師和一名諾亞和平共處，曾經是被視為是不可能的。

但那又如何呢，除了身分之外阻隔在他們之間還有很多問題。寄宿在少年身上的第十四號，緊追不捨的Apocryphos和教團，纏繞在少年身上有著許多未知的謎。他不是蘿特也不是擁有魔眼的智之諾亞，經歷一次轉生他早已忘記三十五年前第十四號屠殺的真相，可隱隱約約的他覺得這一切就跟少年缺失的記憶有關係。

踏上尋找身分的旅途吧，就如同那一夜他這麼告訴少年一樣。透過窗戶，陽光流瀉了一地，少年雪白的髮絲在轉身之間閃耀金色的光芒。

沒有道別，也沒有一句再見，亞連．沃克走的乾脆。少年離去的背影看起來憔悴卻又堅強。這就是他所知的亞連．沃克，經歷變故的他或許迷惘過，但他未曾有所改變。

卸除一身的魔術偽裝，骷髏模樣的守化縷在兩名諾亞的目光之下逐漸變形，標誌性的誇張大禮帽，長長尖尖的招風耳，閃亮的牙齒，還有為了遮掩金色眼珠而架在鼻子上的圓形鏡片。是千年伯爵。白色大衣包裹著他圓胖的身形。

「小帝帝以你的能力，那種手銬沒道理困住你的不是，那可不是INNOCENCE❤」千年伯爵圓眼鏡下的眼睛閃過微光，他的聲音不同於平常有著特別的起伏。

帝奇並不吃驚千年伯爵站在自己的面前，早在守化縷踏出方舟的那一刻快樂的諾亞便知道他的真實身分。諾亞跟人類不一樣，可以藉由氣息察覺同伴的存在。

「真不愧是千年公，甚麼都瞞不過你。」帝奇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但你不也一樣嘛，用守化縷的面目出現在少年的面前，你是在害怕少年還是第十四號？」他抬起手梳理垂落額前的頭髮。

深刻的聖痕出現在男人光滑的額頭之上。

無視於兩人之間蔓延的煙硝味，衛茲理踢了踢地上那副沉重的手銬。相互碰撞之下金屬手銬發出又沉又低的聲音。

「別爭了，因為你們兩個都一樣。」智之諾亞抬起頭，給了兩位兄弟嘲諷的微笑，「其實在一開始就把他擄回去，就沒有這些事情了不是？」

一道輕微的聲響，摩擦砂紙的火柴頭燃燒黃色的火光。帝奇用火柴點燃了叼在嘴裡的菸──這是他這個禮拜以來的第一口菸。

「是啊。很笨對不對。」

嘴角微微勾起。

FIN

【後記】

非常榮幸能夠參加TA的合本。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合本文啊，跟一群仰慕的作者合本感覺非常緊張呢！

希望大家能夠喜歡這篇偏向正劇的《HANDCUFF》，當初看到215夜星野老師畫出手銬的橋段讓我激動萬分，然後就忍不住想到如果是帝奇和亞連銬在一起會發生甚麼事呢，於是這篇就這樣誕生了。

個人是很喜歡兩人的互動啦，是很想多多描述一下兩人的互動，但是礙於篇幅我還是不要寫這麼多好了，畢竟文筆拙劣啊。可惜了很多哈茲哈茲的沒得出現了，或許之後可以偷偷完補下。（被揍

雖然故事是以兩人的分離作為結尾，不過我相信經歷過為期一週的同居生活（？）已經在兩人心中留下不可抹滅的記憶了，尤其是亞連，對於快樂諾亞更是大大改觀。所以，未來是否會在一起就要看帝奇的努力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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