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絲與皮革

BGM：MadalenDuke - How Villains Are Made

所有東西都是明亮的，倫敦有別於記憶裡的灰暗陰沉，里德爾的眼睛跟隨說話那人的動作朝向窗外，向外推開的窗戶反射的光芒讓他不由自主想要偏轉，然而當深色的眼睛在瞥見窗外的景色又睜大起來，擴大的瞳孔上依稀倒映破碎的光芒。

「雖然比先前還需要更多時間往返，但這裡相對的比較僻靜，沒有惱人的工廠噪音和行經工人喧嘩，而且比其他地方更多了綠意。由這裡看……」

那是夏末逐漸枯黃的綠，就像每每騎馬行經山谷小徑那片垂死樹林的顏色；天空則由於燃燒的煤灰變成混濁的藍，令他不由自主聯想到那身破敗襤褸的長裙，不過他並不厭惡皺眉，而是咧嘴展開笑容，彷彿呼應眼前分外明亮的世界。

湯姆．里德爾從沒想過自己的世界有這般明亮的一日，所有事物看起來都是光明的，即便是蒙上灰塵開始龜裂的窗櫺，哪怕遺留雨水沖刷痕跡的髒污玻璃，抑或堆積死去許久昆蟲殘骸的隱諱角落，在此之前是如此地沉悶的灰暗被點亮，曾經破碎殘破化為不可思議的瑰麗，僅有詩人才有的情感思維得以窺見寂寥之中的美麗，但自從那一日起他也被賦予同等的恩典──彷彿揭開遮掩的面紗，睜開的雙眼瞧見以前未曾窺見的一切，使他想起當年坐在禮拜堂內曾聽聞的佈道。

──不是耶穌基督，神蹟來自於他人。湯姆扣住花束的手指收緊，隨後又像對待寵物那般輕輕撫摸。

窗上倒映的男人面孔由於玻璃的髒污而蒙上塵埃，但仍不掩其英俊非凡，只是那雙眺望遠景的深色眼睛久久不眨，是如此地安靜而停滯，只是顧著用手指梳理捧在手上奇怪的乾枯花束，從第一眼至今感覺的違和加劇成某種不安的，尤其當與那雙空洞的眼睛直視感受的顫慄足以讓汗毛豎起。

「……里德爾先生、里德爾先生？」

聽聞呼喚，里德爾不眨的眼睛投向眼前帶領看房的約翰斯頓，對方臉上戴著禮貌的面具卻藏不住視線裡的不安閃躲。

那是熟悉的反應，就像當他帶著自己的妻子介紹給學生時代最好的朋友瓊斯時，他也投以類似的眼神。湯姆不懂他們的反應，權當只是沒有沉浸過愛情之中才無法理解的應對。

菁英世家出身的瓊斯是個不婚主義，他上頭還有多名兄弟姐妹以及所生的姪女侄兒；約翰斯頓沒有交往的對象，從磨損的袖口褲腳修補的痕跡判斷光試圖維持身上的西裝就逼使他精疲力竭。

「我決定好就是這間了。」里德爾說，與約翰斯頓對視的深色眼睛緩緩地眨了眨，「但我希望破損和老舊的部分需要更換，而且要清掃一遍。」

「這部分可以協助處理，但這些並不包含在原屋主要求，所以費用的部分需要額外計算。」約翰斯頓在里德爾的注目下趕緊補充，「當然都是優惠的價格。」

「是嗎？」他提出疑問然後看著他，直到約翰斯頓慌張的點頭，英俊男人臉上擴大的笑容足以讓對方腦袋點得越發大力。

「很好。」湯姆．里德爾移開視線，深色的眼睛凝視明明灰朦朧卻意外清晰的倫敦天空。之後他轉身走下階梯，不顧跟隨在身後的房仲衝忙的腳步，「我想我應該讓我的愛看看，她會喜歡的。你認為她會喜歡那扇窗看出去的風景嗎？它看起來不錯。」

在男人看不見的背後約翰斯頓的腳步停頓，嘴雖是張開卻沒有吐出半個詞。

他要說甚麼才能作為回答？憑良心講，當燒煤的情況越來越普遍即便窗戶再大、樓層再高，倫敦的景致都是灰朦朧的；然而那不是幹這行能說的實話，更何況約翰斯頓想起了英俊男士執手的不起眼妻子，他不認為以對方的狀態表達而出的欣賞和正常人做出的評斷相符。

這是一對奇怪的夫妻。當里德爾先生將手臂借給妻子，協助她下車，約翰斯頓再一次窺見里德爾夫人的容貌，不由自主地認為。

不論是里德爾先生臉上太過空白平板卻在瞧見夫人轉變得過分癡迷燦爛的笑容，還是與丈夫英俊容貌放在一起幾乎其貌不揚反差過大的里德爾夫人，她畏縮於周圍但在里德爾先生出現時展現出活力透出豺狼貪婪炙熱的視線不一致眼睛。

約翰斯頓遠遠看著里德爾先生將手上枯萎的花束遞給里德爾夫人，逗得對方露出靦腆的笑容，深深覺得這次是他陪同夫婦看房之中遇過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對。

TBC

算是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