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絲與皮革

■收錄於2015緹亞吧《GRAY HEART》合誌。

#01

「喬尼！你還沒想到解開的密碼嗎！」

要是平常，亞連斷不可能用這種口氣對朋友說話，但是在非常時刻，他也顧不得語氣是否過於強硬。在一連串的爆炸聲中，亞連只能用咆哮的方式扯開嗓門質問科學班的友人到底解開密碼了沒有，才不至讓爆破聲掩蓋了自己的聲音。

現在的情況根本是一團混亂，街道的人群在尖叫，不只是因為受到衝擊而崩毀的建築物倒塌成為從天而降的殺人利器的關係，還有一個個從地面漩渦出現的相貌詭異可怕生物。更包含跟在他們這群災難製造者之後，有著天使羽翼卻行惡魔之實的Apocryphos。

許多人類尖叫著、哀號著，不管是因為無法接受眼前的景象還是遭受傷害的關係，更多的是抱著被施了不知名的術而倒地不起的家人，驚慌失措地哭泣尋求援助。

而他卻對於現在這副場景無能為力，只因為神田為了防止他再度逃跑而擅自使用科學班製造的手銬。這副手銬並不是普通的手銬，是一個能藉由偵測脈搏判定是否具有逃跑意圖而釋放電流的手銬，還有限定半徑二十米，超過就放電的可怕設定，更重要的是喬尼早就忘記解除口令到底是甚麼！

「抱、抱歉，亞、連連我還在努力！」喬尼慌亂的說。

早從追兵出現的那一刻，喬尼就開始試著破解指令，但他絞盡腦汁所想的密碼沒有一個正確。事到如今再怎麼荒謬可笑的密碼，喬尼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試試了！

「科穆伊是混蛋！」喬尼悲憤的大喊。手銬依舊沒有反應。

出於非自願，礙於手銬的設定，亞連不能將喬尼安置於安全的地方，只能拉著他在戰場上到處奔逃。

吃力的扛起喬尼，亞連猛力一踏，再度越過建築物與建築物之間的距離。這是一個危險的舉動。著陸時亞連身軀明顯不穩，若是平常訓練有素的驅魔師便能輕易的在建築物之間跳躍，絕對不會有這樣的狀況發生，不過如今亞連身上帶傷，再扛上幾乎等同於自己體重的喬尼，身體的負擔更加沉重。

一陣刺痛傳遞到大腦，亞連的動作一滯。

「嘖……」亞連咬緊牙關。看來方才的跳躍牽扯到腹部的傷口。

「沃克！往這裡走！」

站在前方為亞連引導的是哈瓦德．林克。他曾經是中央廳監察官，如今他只是一名想要得知亞連是否能戰勝宿主命運、想要知曉人類是否能夠改變既定歷史的人。

支撐亞連不穩的身軀，林克捉住他的手臂說，「快走，別拖拖拉拉！」

當林克的手握住自己，亞連的動作一時凝滯。自從那一夜離開教團，亞連已經有覺悟獨自一人行走，就算煩惱就算痛苦就算只有孤身一人也不能阻擋他前進的腳步。可是就在不知不覺中，那些曾經被自己拋下的同伴卻又出現在自己身邊，他們追了上來……

我今後會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作為喬尼．紀魯，作為你的朋友，我想助你一臂之力。

林克右手維持結印的姿勢，利用鴉的符咒盡量拖延Apocryphos以及AKUMA的行動。務必要在追兵突破炎羽的包圍網之前將亞連．沃克和科學班的傢伙帶往安全地方才行！

不過追兵數量實在太多，林克開始擔心身上符咒數量不足，一旦用完就代表他必須近身搏鬥了，在這種情況之下近身搏鬥選項是下下之策，更是他所不樂見的。亞連目前有傷在身，而科學班的喬尼在Apocryphos和AKUMA之前更無自保能力，遭受兩方夾擊的他無法完全顧及兩人，危及之時勢必要做出取捨。

發覺亞連突然停下動作，還有略顯僵硬的身軀，林克臉色倏然一變，「你的傷又發作了嗎沃克？」語氣裡有濃濃的擔憂。

林克曾經看過六幻在亞連身上造成的傷勢，羽化的INNOCENCE雖然保護宿主的傷勢不再惡化，但是亞連體內的諾亞反而成了INNOCENCE治癒的阻礙。目前正有兩股力量在亞連體內拉鋸、對抗，難保力量消長之後這如履薄冰般的平衡不會被打破。

所以他擔憂亞連突然停下動作是因為力量失衡所引發的不適。

「林克不用擔心，並不是因為傷的關係。」發覺林克誤解自己的反應，亞連連忙露出安撫的笑容。只可惜亞連慘白的臉色讓他的真話沒幾分公信力可言。

「沃克……」林克張嘴想說甚麼但亞連打斷他的說話。

「我們走吧，他們快追上來了。」不顧林克的阻止，亞連繼續帶著喬尼奔逃。

從高處看下去街道上的景物變得微小，一眼便能看見天際的地平線，但是喬尼並沒有心思放在少見的風景之上，他一邊壓著眼鏡不讓它滑落鼻樑一邊捉緊亞連的衣裳。建築物在他們腳下快速向後移動，冰冷的寒風刮疼他們的臉，大衣長擺在身後劈啪作響。

「亞連，你把我放下吧。再這樣下去我會拖累你的……」雖然害怕，但是喬尼以堅定的口吻說。

冬日的陽光太過刺眼，可是在亞連說話的那一刻，喬尼清楚看見亞連的表情。

「你沒有放棄我，喬尼。」亞連說。那雙銀灰色眼睛有著堅定不移的眼神，「現在我也不會拋下你。」

「亞連……」喬尼凝視著亞連蒼白的側臉。

就如同那兩次，就算面對色之諾亞還有大批AKUMA包圍；又或者面對千年伯爵率領諾亞以北美分部所有人員的性命為要脅，亞連的意志依舊堅定不移，堅定的耀眼。

「那裡我已經貼上符咒，應該可以暫時隔絕他們。」領在前頭的林克說。逆風裡他的話顯得有些破碎。

不同於神田，亞連和喬尼先前並不知道林克的存在，他們一直以為林克早已死在教團的地窖之中，一直到神田與他們失散又碰上方才的危機他從陰影之中跳出拯救他們，他們這才發現中央廳監察官原來沒有死。

他們吃驚、錯愕，更多那種讓人熱淚盈眶的感動，只因為以為再也看不見這位同伴。但他們沒時間擁抱，為了避免在和Apocryphos與AKUMA戰鬥之中波及人群，以自身為誘餌將它們引至人煙罕至的地方，而最佳的位置正是林克他遠在郊區作為暫時存放武器的處所。他們現在就是要趕往那裏，利用林克布置的符咒將AKUMA一網打盡。

他們已經看到圍繞在城鎮外的廣闊運河，再越過幾個街區便能到達林克所提的隱蔽處所。只可惜當亞連一行人要再往前邁進的時候，藏匿在街區之間的AKUMA現身阻攔他們的去路。

「第十四號，第十四號……」

「在那裡，我感覺到了諾亞……」

原以為追兵只有後頭那些，沒想到AKUMA早在他們的路徑上安排伏兵。看著那些飄浮空中的、攀附在建築物之上的AKUMA，林克咬牙，當機立斷使用爆羽。林克知道沒有INNOCENCE的特殊力量，就算身為中央廳最強武力的鴉，普通的的力量根本無法傷及AKUMA分毫，僅能藉由咒術的力量拖延住AKUMA。

存放在卷軸裡的符紙隨著咒力飛出，一張張外表不起眼黃色的紙張在貼上AKUMA的外殼起擁有炸彈的能力，巨大的爆破聲接二連三響起，巨大的爆破威力將範圍內的一切事物破壞殆盡，頓時整條街道籠罩在煙灰與塵土之中。

「不見了，第十四任。」

「微弱的氣息……」

AKUMA腳下再度出現黑色漩渦。

不顧冬季的河水冰冷刺骨，他們跳下橋梁任憑河水浸濕衣褲。林克和喬尼分別攙扶亞連的左右將他扶到涵洞之內。就在剛才，亞連突然一個腳步不穩將他自己和喬尼一起摔了下來，要不是林克適時出手，現在躺在地板上的可能還要多出一號人物。

「他的情況怎樣？」林克壓低的聲線聽得出一絲緊繃以及憂心。他沒有跟在喬尼身邊幫忙安置亞連是因為需要有人守在洞口觀察外頭情況。他們只有三個人，在一名重傷另一個不會武力的狀況下要互相照應十分困難。

「不，喬尼，我應該戰鬥。」亞連掙扎的想要起來，但是喬尼強硬的壓制住自己。

在喬尼的堅持下亞連正躺在地板上休息，雪白的腦袋後面所墊的是喬尼的外套。但亞連表現得不太安份，好幾次他試圖爬起身來，為了與林克共同奮戰，而不是因為自己傷兵身分而得到休息。

「亞連你不能起來。」喬尼強硬的說，為了讓亞連安分一些，他壓制住亞連的四肢。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的堅持，或許亞連現在還死撐著就算要倚靠牆邊仍要戰鬥。

「你現在的情形根本無法戰鬥啊！」喬尼解釋，「你剛剛昏了過去！」

「但是只有林克一人他沒辦法抵擋這麼多AKUMA！」亞連說。

「沃克，在擔心我之前你應該先擔心你自己。」林克冰冷的嗓音從洞口傳來。

把手外頭動靜讓他不能分神在其他事物之上，雖然只是匆忙一瞥亞連的表情也足以林克判斷情形。

「林克……你說的是……甚麼意思？」聽出林克話中的怒意，喬尼抬頭一問，沒想到他一抬頭便看見林克的棕色眼睛用狠瞪的方式瞪著亞連。

「亞連你……」

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龐，乾裂的下唇殘留深深的牙印以及血漬，突然意識到亞連的狀況比起在屋頂奔跑時還要糟糕，喬尼也顧不得亞連的意願，一把扯開他早已濕透的襯衫。

映入喬尼眼簾的是一條觸目驚心的刀傷，鮮血淋漓的傷疤彷彿一條猩紅的蜈蚣攀爬在亞連蒼白的肌膚之上，而在這破開的傷口之上某個像是羽毛的綠色物體正從其中蔓生而出。

亞連隱忍已久的傷勢惡化。不只是INNOCENCE，就連圍繞在傷口附近的紫黑色色塊也有所擴散。

「亞連！」喬尼緊緊握住亞連的手。

「喬尼，不用──」亞連的話還沒說完，他遭受父親詛咒的左眼倏然啟動。

還來不及出聲通知，大群AKUMA透過傳送門來到他們躲藏的位置。它們正在外頭試圖衝撞衛羽的界線。

「喬尼，亞連就交給你了！」林克大喊，他無暇分心照顧亞連。緊接著他跳出洞外，在洞口處設下一道黃色符紙組成的牆面。

「喬尼AKUMA已經來了讓我出去！」亞連嘶聲的怒吼著，像隻發狂的野獸。

看見林克獨自一人跳入AKUMA之中，亞連的情緒更加激動，他掙扎著推開喬尼，奮不顧身想衝出洞外。

「不行！亞連你不能這麼做！」喬尼雙手環抱亞連，試圖阻止他衝出洞外的舉動。

被AKUMA纏住的林克只能大叫，他看見亞連試圖發動INNOCENCE，「喬尼，快阻止亞連發動INNOCENCE！」

「亞連快住手，你不能發動INNOCENCE！」

喬尼無法阻止亞連發動INNOCENCE的舉動，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亞連的左手變化成退魔之劍。但是就在亞連幻化出退魔之劍的同時，他體內的諾亞因為INNOCENCE的活動而開始增加力量。INNOCENCE還有體內的諾亞躁動不安，兩股力量在體內激盪。

亞連覺得自己的意識開始昏沉，身體也變得很沉重。握緊退魔之劍的力道減弱，沉重的劍身在觸碰地面的那一剎那分解，回復原本的模樣。

「亞連、亞連你醒醒！」喬尼發出驚呼，幸好他在亞連倒地之前接住了他。

才與AKUMA對戰不久，林克就已經全身傷痕累累。無法破壞AKUMA又發覺亞連昏倒過去他內心更加焦慮。他無視於身體的疼痛，搭配符咒用力揮出右拳，銳利的袖劍在空中劃出弧狀的銀色光芒。

「可惡。」偏偏在這個時候。一聲咒罵從林克嘴裡脫口而出。

身體好熱、視野也好模糊。有個人在呼喚自己……是喬尼的聲音，那林克呢？他在哪裡？還在外面跟AKUMA對戰嗎……不行，我必須跟他一起奮戰才行！

恍惚間亞連似乎聽到喬尼在喊些甚麼。勉力睜開沉重的雙眼，亞連在昏暗的涵洞內看見一隻又一隻飛舞在空中的黑色蝴蝶。

「諾亞！是諾亞！」喬尼焦急的大喊。他的聲音幾乎被週遭的戰鬥聲蓋過。

「可惡，中計了！」發覺事情有變的林克想要再回到涵洞之中卻被阻擋。AKUMA源源不絕從傳送門出現，阻擋他的去路，更多的是守在洞口的AKUMA。

如果不是諾亞的出現，林克大概沒注意到這一切事件都在諾亞的算計之中。先是Apocryphos的出現讓亞連的INNOCENCE不受控制，為了避免與Apocryphos直接面對面他們逃跑，卻遇上大批出現在城鎮中的AKUMA。而現在亞連體內的諾亞和INNOCENCE平衡失衡，諾亞和AKUMA卻剛好出現。時間點上未免太過巧合。

這是一場經過安排的戲。而他們正好是一步步落入他們的圈套之中！

「我是不會讓你們帶走亞連的！」

喬尼的聲音變得模糊，意識也逐漸朦朧起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亞連告訴喬尼趕快離開。

「喬尼快逃……」

就在亞連陷入暈厥的黑暗之前，他似乎聽見了那個人的聲音。某個人站在自己面前，背對著陽光讓他的身影一片漆黑。亞連撐住自己，固執的不願意讓黑暗吞噬自己。

就算眼前視線模糊不清，他仍然瞪視眼前漆黑的身影。銀灰色的眼睛直視在那一片漆黑之中唯一醒目的色彩。

──宛如純金融化一般閃耀色彩，那雙眼睛之中有著貓兒一樣的瞳孔。

「少年，又遇到危機了嗎？」

黑色的人影蹲了下來，伸出手。在昏迷前最後一刻，亞連感受到一股沁人肺腑的冰涼澆熄了在他體內炙熱燃燒的烈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