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絲與皮革

■可參考這篇《Continuum》02。
■使用《A House of Night Novel》設定。
■這裡的亞連是紅手（赤腕）的性格。

02

──這個該死的！有如發臭爛泥巴的命運！

憤恨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能量化作力道再受到慣性影響，亞連眼瞧著灰白的碎石自他的腳前飛起撞到堅硬石壁後彈到另一處方向，發出清脆的聲響。

不過光那一腳並不能消除他的怒氣，他又踢了幾腳，直至牽扯到傷處，不曉得是擦挫傷還是扭傷的如針刺痛楚使得神經都在顫慄，才讓憤怒的小雛鬼暫時停止踢踹石子的愚蠢洩氣舉動。

「汪、汪汪……！」三聲狗吠後是犬隻可憐的噓噓氣音，長毛由於滾下山坡變得骯髒不堪，還夾雜許多枯枝樹葉毛色從本來的柔和金棕變成灰褐色的金毛獵犬趴在距離亞連不遠處。

這隻狗名叫迪姆恰比，是一隻五六歲大的黃金獵犬。雖然是克勞斯．馬利安，也就是標記並且帶他回夜之屋那名躡蹤使者的狗，卻在亞連「挑選」（*1）屬於自己的貓的時候自動黏上，趕也趕不走。

比起貓，亞連確實也比較愛狗，而且聽聞夜之屋的動物並非以自己為中心的主人和寵物角色相處，而是平等的，讓動物自己挑選喜歡的雛鬼以朋友的關係生活再一起，他也在迪姆毫無芥蒂舔了幾下自己怪異的手後態度放軟願意讓這條大狗跟著自己。

至於此時此刻，亞連會如此狼狽摔到懸崖下有部份也是這條狗的緣故。

今天是夜之屋為期一個禮拜的野外訓練課程，由幾名老師帶隊到森林裡體驗野外生活，順便教導古老吸血鬼在正式融入人類社會前如何在原始森林內存活下去的智慧，以及怎麼採集藥草、狩獵動物還有各種的吸血鬼老師口中所謂古老的必須傳承下去的技能。

總而言之氣喘吁吁爬上山，好不容易將繁重的紮營工作結束，才正要開始晚餐，亞連一轉頭便發現迪姆恰比不見開始四處尋找，最後循著聲卻失足一起掉到懸崖底下。

愚蠢的野外課程！愚蠢的露營活動！

縱然已經停止亂踢石子的動作，情緒仍然在紅色負值當中的小雛鬼按著自己疼痛的腰身，毛躁地拖著受傷的身子瘸著腿來回走動。

這裡雖然沒有任何的阻隔也不是所謂的斷崖邊凸起幸運承接他的小塊岩板，而是地表、結結實實生長綠色植披的土地，但亞連並沒有試圖找路走回營地。

這裡與上頭有一大段的落差，除了這部分光溜溜的土地再往外，外圍便是一顆顆高聳難望頂的樹木，在夜晚有如等待生物進入然後吞噬的黑暗樹林。

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區，要讓自己在午夜時分進到伸手可能不見五指搞不清楚方向的樹林，亞連覺得自己並不是那些空有肌肉卻沒腦袋的學校傑出橄欖球金髮四分衛明星隊員，同時在很早前就明白自己大腦估計在出生的時候就少配給指北針系統，亞連更不敢在這個時間點上冒險進入森林，兀自認為自己能夠尋到出路那樣的自大滿滿。

自摔落短暫的暈厥中清醒後亞連除了待在原地便是嘗試以呼喚的方式求救，然而不管他喊得聲嘶力竭、口乾舌燥，喉嚨品嘗到彷彿有人拿著磨砂紙用力磨擦的滋味，期待的救援仍舊沒有出現、希望不斷落空，他還擔心自己的喊叫是否引來森林的野獸而惴惴不安。

雛鬼雖然體能耐力都比人類還要好，但不代表他們遭到攻擊不會受傷或者傷重死亡。

尤其出發前只來得及吃少得可憐的食物墊墊肚子，到現在長達五六個小時別說一塊餅乾就連半滴水都沒喝到，亞連開始後悔離開營地時候自己應該抓點東西填填肚子，也不會落得現在又累又痛又餓的下場。

至少在肚子飽飽的情況下受傷也比空腹飢餓來得好受。

利娜莉拿給大家分享的餡餅蛋糕都還沒吃呢……

雖然那是中國一種叫做「月餅」沒嘗過的特別糕點，長得很像肉餡餅，但是上頭有東洋花紋還有看不懂的中文字，是利娜莉那個人類哥哥特別送到夜之屋要給寶貝妹妹品嘗的。

因為月餅數量太大利娜莉根本吃不完，她打算趁著到森林裡訓練夜晚能夠「賞月」的時候和大家一起享用。

那塊利娜莉分給自己的月餅就塞在自己的腰包內……

想到這裡，早已飢腸轆轆的亞連終於忍受不住胃部的疼痛和身體的痛楚，蹣跚走到迪姆恰比的身旁一屁股坐下。

「肚子好餓……」對著一隻不曉得聽不聽得懂人話的狗說，亞連屈起雙腿將下巴靠在膝蓋上，以虛脫無力的姿態盯著用濕潤狗鼻安慰自己的黃金獵犬。

「早就告訴你別亂跑了吧？看，現在我們兩個都困在這裡了。」

幾聲屬於狗的哀鳴從身旁傳來，迪姆恰比雖然因為傷勢只能趴在草地上，但牠還是伸長了脖子想用毛茸茸的腦袋安慰自己。

瞧見牠這樣亞連縱然有氣也發不出來，只能抿抿嘴用力揉了揉擺出可憐兮兮知道自己錯眼神的大狗腦袋，然後拉開牠的臉頰小力地又捏又扯。

亞連表面上在欺負一條狗，但實際上他卻是思考另一個問題──非常重要的，關於生死的問題。

「我們只能祈禱有人發現，不然我可能在餓死之前開始排斥然後咳血死掉。」

因為在被標記後立刻被紅頭髮的躡蹤使者帶走，亞連並沒有經歷所謂拒絕蛻變的排斥。

聽聞傳言以及正式加入夜之屋後第一堂課上吸血鬼老師所說，如果雛鬼在被標記後身邊並沒有吸血鬼待在附近，身體會開始排斥蛻變，人和屬於吸血鬼的細胞會開始抗爭，出現類似於感冒的症狀。

等到兩邊細胞完全相互排斥，器官會開始出血──先是咳嗽帶有血絲、莫名的流鼻血，到後頭就現病症末期那樣，肺泡完全呼吸不到空氣被血浸濕，到最後大量出血。

不僅是口鼻，就連眼睛耳朵都會冒出血來。小雛鬼就會被自己的血給嗆死，是個很痛苦的死法。至於拒絕蛻變也是同樣的情況。

時間則是因為每個人有所差異，有人可能幾天，也有人在幾個小時內發作。拒絕蛻變有更快的，從咳血到死亡只要幾分鐘的時間，私底下許多小雛鬼都稱為那是死神泡麵的死亡時間。

目前是還沒有親眼目睹，不過聽高年級的雛鬼說，他們經歷周邊同學待在夜之屋、有吸血鬼在身邊仍然沒熬過蛻變在中途就死亡的恐怖回憶，死在寢室或者眾目睽睽之下，而且不在少數，他們從拒絕蛻變到死亡的時間真的就是泡一碗泡麵時間一樣短得可憐，連後事都沒辦法交代。（*2）

很多人就在自己從喉嚨間溢出的鮮血中窒息而死。

對於死亡亞連並不害怕，也不會有遺言未交待結果就死去的遺憾。作為一名孤兒他並沒有可以交代遺囑的對象，唯一讓他感覺到的大概只有不甘心。沒有父母呵護的童年，也沒有自主、能夠活得自在的未來。

就像人生無法抉擇自己的父母，變成吸血鬼中的雛鬼也不是自己期望的，亞連覺得自己如果就這麼死了剩下來的大概就是怨懟，可是……他很不甘心，他真的、很不甘心啊！

──沒有童年、沒有應該的父母的關愛，又沒有屬於自己的未來，還可能活不到成年的那一天……

不甘心化作怒氣又帶給亞連動力，他撐起飢餓又疲憊的身軀，顧不得應該的顧慮朝著月亮、朝著閃爍星辰光芒的夜空，也是害自己跌落的斷崖怒吼，對自己的人生還有神的不公平發出一聲響亮匯聚一生累積下來的怒氣以及埋怨等等負面情緒的咆哮。

是咒罵是詛咒也是到了後頭就連自己也聽不懂的嗚噎。

身體站得筆直的他，垂落大腿兩側的手是緊握著的。握緊成拳，顫抖得厲害，隨著胸膛的抽噎起伏劇烈抖動。

迪姆恰比對他的情緒似乎也有所感的艱難爬起，搖晃地走到少年身邊用自己頭和身體磨蹭亞連骯髒的褲管，用滿布口水的粉紅色長舌頭舔拭他的手。

不知道是聲嘶力竭的吼聲結束氣空身子一軟，還是需要一條狗的安慰而跪下雙膝，亞連抱住迪姆恰比的身體滴了幾滴淚水在對方骯髒的毛皮中，情緒正達頂峰的他正想要大哭一場，迪姆恰比不自然的抬頭以及上頭傳來的聲響讓亞連哽咽的動作漸緩。

「……？」

是他聽錯了嗎？怎麼聽見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呼呼的夜風吹散自己的吼叫卻帶來屬於他人的聲響，亞連真真正正聽見來自於上方的聲音。

「亞……連──！」

「你……在……下面──嗎──？」

確認不是自己的幻想，原本既疲憊飢餓又害怕的皮囊突然注滿了希望，亞連彷彿打了一劑超強營養劑倏地跳起，對著上方拼命地大吼，就算吼到聲音都嘶啞吼不出完整的話，他仍像瘋了般不斷地大喊。

「我聽到了──！我這──就下去──！」

聲音從一開始的破碎難以辨識到後頭逐漸清晰，然後亞連看到他那名夜之屋的老師突然出現在半空中、身手矯健地跳下，完全無視那常人根本無法輕易躍下的高度，站在自己面前距離十步之遙。

帝奇．米克，那個教葡萄雅語，偶爾代替拉丁語老師代課，還必須兼職吸血鬼戰士課程的吸血鬼老師站在自己面前，完美的落地動作讓人轉不開眼睛，同時更讓亞連注意到先前沒注意的健壯身材。薄薄的運動衫完全遮掩不住底下見狀的線條，尤其在對方維持健美先生比賽完後雙手插腰的動作更加明顯了。

「少年，我們家的小雛鬼，你知道你走失了嗎？」

他笑了笑，縱然在淚眼矇矓當中，葡萄牙裔的吸血鬼老師笑容還是讓亞連心跳緩了一拍。

TBC

註1：挑選

貓是和吸血鬼非常友好的動物，用現代用語就是相性非常好。幾乎所有吸血鬼都和貓有所謂超越人與寵物而是平等的連結關係。但還是有例外的，有些吸血鬼和選擇與狗有所謂的連結。不過通常都是動物一方主動，貓會挑選喜歡的吸血鬼，至於狗則是不明顯。

註2：拒絕蛻變

剛被標記的那段期間對拒絕蛻變的時間較長，一周甚至於好幾天，在有症狀後必須馬上把雛鬼送到吸血鬼附近，但之後如果和吸血鬼共處卻仍然發生蛻變拒絕的過程會非常的快速。可能只有一兩天甚至幾小時，通常拒絕蛻變後咳血會在幾分鐘內死亡。

本來說是上下兩篇結果又爆字數啦，希望能夠在下一篇結束，但是小生怕怕。

這一張在講亞連對於自己變成雛鬼表面上的漠然冷淡，實際上其實內心是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