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絲與皮革

一點一滴的鎔鑄，一次又一次的冶鍊，耗盡心力、嘔心瀝血的成品終於鑄成。那枚戒指被小心翼翼的捧在手裡，這一刻，它比任何時候都來得美麗，美麗的令人心碎、令人心痛。它確實改變了高錐客的命運，但也改變兩人的關係。戒指的故事結束了，結束在無法解開的誤會下。雙方的分離與擁有者的死亡，讓魔法界的珍寶輾轉流落到麻瓜世界。誰也沒想到，這兩枚戒指居然要相隔千年之後才能再找到命定中的伴侶。


「哈利，這枚戒指對於平常人是沒有多大意義的，最多只是作為一枚戒指該有的意義。」哈利在他的眼瞳上看見自己的倒影，從最初到現在，他的目光從未改變。

「但是對我們不一樣，我們能選擇如何去使用它。可以是祝福，可以是詛咒，也可以是一種──契約。」

「但是我不需要那種強迫下的契約，我要的是心甘情願的承諾。」他的眼眸在黑暗中分外的顯目，不是因為他的眸色，而是因為表露在其中的情緒點亮了它。

「我知道。」他曉得湯姆想要的是什麼，他要的跟自己內心渇望是相同的。

「當你戴上戒指，一切都不能回頭。」有些事一但答應就無法再更改，他希望哈利能夠想清楚再做決定。


翡翠色的眼眸望入對方的心靈之窗，他看到那一閃而逝的複雜神色。因為遲疑，因為猶豫，他們錯過十一年的時光。這一次，他不想再犯相同的錯誤，他堅定的說出：「我知道。」

話語方停，哈利看見他露出略為吃驚的模樣。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是優柔寡斷，想必這麼明確的答案嚇著他了。這些年來，雙方改變得太多，都不是原來的自己了。當命運之神再給予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不會再傻傻的作出錯誤的抉擇。這種痛，經歷一次就夠。因為，是如此的痛不欲生，撕裂靈魂般的痛楚令人絕望。

他頷首，將他的意願用肢體語言表達出來。

湯姆的唇碰觸他的額，一個如蜻蜓點水般的吻，喜悅的情緒中夾帶著一絲的興奮。是他，也是自己。


湯姆將那枚鑲嵌有紅寶石的戒指交給他；而他拿著綠寶石的另一只戒指。銀蛇靜止於掌心上，無聲無息。牽動嘴角，哈利露出一抹微笑。這一幕，就好像是電視劇裡那美滿的大結局。穿著筆挺西裝的新郎、身著無暇白紗的新娘以及那象徵永生永世的誓約婚戒。是的，他們只差站在天父之下，手捧聖經的牧師，還有洋溢著喜悅前來觀禮的親朋好友們。


「有一天，我們會補回來的。」湯姆就像知道哈利所想的一般，開口對他承諾。

「不，這就夠了。」哈利笑著，那笑容就像學生時代的笑容，沒有滄桑與世故，只有純然的喜悅。他拿起戒指，移至湯姆的雙手前。

「我該放哪呢？」他問著。


他拒絕了湯姆的好意，刻意避開這敏感的話題。他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接受這個事實，而且他知道他們兩人是不被祝福的。兩人的背後是由紅豔的鮮血以及無止盡的黑暗所砌成的；腳下則是一具又一具腐敗且破碎的屍骸；手中的戒指是個甜蜜的詛咒。


當哈利知道他確實活著，而且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在接觸到那不比自己高的體溫時，他就別無所求。
他只害怕這一切如同海市蜃樓一般。


「好問題。」


第一次有人問他這個問題，他刻意在哈利耳邊細語提醒。哈利點點頭想要接下去動作卻被他阻止。哈利聽見低沉充滿磁性的嗓音，湯姆輕啟著唇在唱歌，或者說他吟唱著咒文，聽起來就像是吟遊詩人那獨特的唱法。他想起了，湯姆所唱的這首歌，就是當初薩拉札唱給高錐客的那首歌，也是讓戒指發揮真正作用的關鍵。

忍不住，哈利哼著曲調附和著他。
察覺哈利的舉動，湯姆的嘴角牽動出一個難以察覺的微笑。


「或許會失去些什麼，但是我願意付出。」他鄭重的說著宣示的話語，而在千年以前，也有人有說過同樣的句子。



但是這個代價可能是個悲劇。雖然讓高錐客忘了他所下的決定，改變他的命運；卻也讓薩拉札遺失原本的人格，注定未來的悲劇。哈利明白其實湯姆不需要如此，瞭解了過去，他也明白戒指就算不經過儀式它仍能發揮最低的效力，前提是擁有人必須流有蘊含魔力血液的人類。

因為想要得到什麼，就要付出等值的代價，這是個不變的鐵律。

但此刻的湯姆就像一個極需要保證的孩子，需要一個強而有利的保證。或者說他們兩人皆是如此，所以他才沒有阻止這可能要了命的儀式。



他是個自私的人，哈利想著。



戴上戒指，戒指在兩人的手上意外的合適，如同量身訂製一般。佩帶在手上的戒指閃耀光芒，一隻蛇從銀戒上出現，牠蜷曲柔軟的身體嘶聲作響，不時的吐出分岔的舌。與戒指上鑲著寶石的同色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佩帶者，從那雙眼睛他看到未知的力量，用鮮血與執念一點一滴醞釀而成的魔力。

隨著他所說的一字一句，那用魔力孕育而出的蛇也跟著纏繞住他的手，冰冷的鱗片摩擦著皮膚，陌生的感官隨即席捲全身而來。牠先是爬上手掌，再來手腕，慢慢盤據整隻手臂。這讓哈利想到牢不可破的誓約咒語，如同那燒紅的鐵鍊一圈又一圈的捆住。



「我以湯姆‧馬佛魯‧瑞斗之名立誓，今生今世永不分離我命定的伴侶 ── 哈利．詹姆．波特。」



我不需要永生永世……
因為我知道你只想單純的像個正常人般生活著。
不要戰爭、不要名聲、不要利益、不要那漫長可怕的生命。
有歡笑、有淚水，如同常人般的老去凋零。
這是你所想要的。


我以空虛的靈魂走過無數個歲月，跨越了世紀。
漫長的生命令人煎熬，直到我遇見了你。


曾經我恥笑著鄧不利多口中的愛，
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錯得可笑。



哈利──


因為你，我願意放棄那永恆的生命；
因為你，我願意與你一同走向死亡。
這一切，只為了你。




「永不分離。」哈利哽咽著，他的臂膀圈住湯姆的頸項，衣料濕漉了起來，「我恨你，但我也很愛你。」

湯姆笑了起來，「我曉得。」


他知道哈利的恨，也知道他的愛。對於這句話他不會質疑、也不會吃驚。湯姆輕拍哈利的背，安撫著他。

疲倦感襲來，整個意識昏昏沉沉地眼前什麼都看不清，唯獨那雙酒紅色的雙眼如故。男人的手撫摸過自己的背，像哄嬰兒般的輕拍著。他英俊的臉龐近在咫呎，眼眸裡滿是笑意。
有多久沒看過這樣的笑？屬於他的微笑……

九年？

十年？

還是十一年？

正確的日子早已忘卻，只記得他最後的微笑出現在日記裡那永不流逝的歲月。他的笑、他的聲音、他的容貌，還有獨屬於他的冷冽暗香，都令自己無法忘卻。倚入溫暖的臂膀裡，靠上他的胸膛聆聽那清楚的心跳聲，手抓住他的衣擺不願再放開。

因為害怕他再度消失在自己眼前，他無法再接受失去他的痛苦。



「我在這裡。」他一邊拍著哈利的背一邊說著。



如果這是夢，我情願永生不醒。
但這不是夢，我堅信。
那尾有著翡翠色綠眼的銀蛇纏繞在我的左手無名指上吐著蛇信。





TBC